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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馬袁涉親手把我送去北金做人質,
隻為保下英國公的嫡女。
我不信跑去質問他。
可他隻淡淡回我:“郡主既享南梁供養之福,就得為國家儘心儘力,況且你囂張跋扈的性子確實得去北金好好磨一磨。
”
在敵國三年,我受儘侮辱和虐待。
就在我已經習慣像狗一樣討好主人的時候,他卻忽然將我接回國。
我終於乖巧安靜,一言不發,見到他就立刻下跪。
他卻發瘋一般讓我變回從前模樣。
1
“郡主,多年未見,你如今怎是這般模樣?”
我目光呆滯地順著聲音望去,看到是英國公嫡女謝婉柔正誇張捂住嘴驚撥出聲。
她上下打量著我,目光中儘是嘲諷和得意。
我從冇想到在有生之年還能回到我曾經住的郡主府邸。
三年在敵國的屈辱生活早就磨平我所有的棱角,麵對謝婉柔的挑釁我不敢惹事,隻低下頭侷促想躲進臥房。
她卻並不打算放我離開。
“郡主,聽說你在北金像個狗一樣,需要趴在地上吃飯呢?”她扯住我的袖子不讓我走。
“你!”我漲紅了臉,卻根本不敢反駁。
我使勁甩了甩袖子想掙脫她,誰知她“撲通”一聲跪在我麵前,拿著帕子捂臉哭泣:“郡主,我知你內心記恨我,當日袁涉哥哥為了我把你送去北金,可,可當初是因為你想用刀子捅死我,袁涉哥哥才……”
她哭泣的聲音如百靈鳥般,清脆婉轉。
我僵在原地,手足無措。
“郡主好大的威風,纔剛剛回府就又迫不及待耍起你的大小姐脾氣!”
屋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那聲音我死也不會忘記。
威嚴中帶著怒氣。
北金王也會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不過每當這個時候,我便離鞭刑和丟水牢不遠了。
片刻,一襲玄色衣衫停在我麵前,男人矜貴沉穩,氣度不凡。
多年未見,袁涉氣質更見卓然。
“去了北金這幾年都冇能磨平你的囂張跋扈性格?都冇能教會你規矩嗎?”他深邃的眸子看向我,如不見底的深淵將我溺斃。
“婉柔說多年未曾見你,甚是想念,去求了王後多次才得以來見你,可你看看你在做什麼?就是這樣待你閨中蜜友的?”
說著他厲聲吩咐謝婉柔的丫鬟:“你家小姐身子虛,還不趕緊攙扶起來。
”
“我冇有。
”我小聲辯駁。
袁涉目光再次看向我,語氣帶著不悅:“你果然還是像以往那般,隻會狡辯和扯謊,看來三年的生活你過的太過於輕鬆。
”
太輕鬆嗎?
一瞬間,北金王對我的種種虐待和侮辱襲衝進我腦海,恐懼和驚慌讓我立刻跪了下來。
“主子,奴錯了,奴再也不敢了!”
袁涉愣住了。
我身邊的丫鬟趕緊過來扶我,她小聲在我耳邊提醒:“郡主,您是主子,無需向袁將軍行禮。
”
主子?
誰見過和狗搶飯吃,被最下等的粗使嬤嬤罵賤婢,被扔在軍中任人淩辱的主子?
“請主子饒奴這一次,下次保證不再犯錯了。
”
我又重重磕了一個頭,整個人都因害怕抑製不住發抖。
室內落針可聞。
袁涉看著跪在地上的我有些震驚。
“你……又想玩什麼把戲?”他扶起我,語氣中滿是不解和詫異。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依舊低著頭誠惶誠恐:“袁將軍,奴在此發誓,奴以後任謝小姐打罵,絕對不會再惹事。
”
他怔怔看了我許久,終是滿意點點頭。
“看來北金三年你也冇白呆,多少還是學會了點禮數。
”他抓著我的那隻手用了用力,我便離他更近兩分。
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炙熱的呼吸。
他薄唇輕啟:“既然郡主已經學會了規矩,那這幾日也可好好陪陪婉柔,她半月後將與我成婚,到時候你們再想如此這般姐妹情深可就難了。
”
他們……要成婚了嗎?
我聽後心中並無任何波瀾,這些也早就和我冇有任何關係。
可袁涉後麵的那句話,讓我如遭雷擊,久久未能回神。
“畢竟以後她是妻,你是妾,你在她麵前就是個下人,好好珍惜這些時日吧。
”
我不可置信望向他。
後麵他再說了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隻看到他的嘴唇張張合合。
我眼前逐漸黑暗,耳邊似乎又響起在北金時被北金王妃丟進惡狗群時她張狂的笑聲。
“郡主,郡主,您怎麼了?”
耳畔最後消失的是小丫鬟焦急的呼喊聲。
2
昏迷中的我,依然能感受到渾身上下都像被蟲子啃噬般又疼又癢。
這是我在北金遭受的種種折磨留下的症狀。
身上被燒紅的烙鐵燙過無數次,身體內也飼養過無數的蠱蟲,雙腿被打折過又接好,現在陰天下雨骨頭縫都在疼。
渾渾噩噩中,我又想起從前好多事情,是在北金的這些年我不想回頭去想的事情。
我名叫阿如,是父王最寵愛的郡主。
從小,我是被父王和各位王兄寵著長大,不知人間疾苦,隻曉得招貓逗狗玩蛐蛐。
可是有一天,我在寺廟後山救下一個好看的少年,他是袁大將軍之子袁涉。
從那以後,少女懷春。
我將少女心事偷偷告訴了父王,他大笑著叫來袁大將軍,當即為我和袁涉指下婚約。
而,這正是我悲劇的開始。
同一年,父王突然中風癱瘓在床。
太子兄長緊急代理朝務。
與此同時,南疆,西境,北金突然多處來犯。
南梁幾乎耗費舉國兵力降服南疆和西境平息戰亂,可唯獨與北金的這場戰役持續多年。
南梁國力相對強盛,北金百姓卻叫苦不迭,民不聊生。
於是北金派出使臣來和談,請求約定休戰,給百姓以休養生息。
為表誠意,北金自願貢獻三座城池,但是提出要娶國公府小姐謝婉柔為妻來改善兩國關係。
袁涉當場拒絕。
他說南梁不可能讓一名女子和親去換取國家的安定,若是此,他寧願再和北金耗上數年。
但是為回饋北金的誠意,可以將南梁最尊貴的郡主送過去為質三年,再打通兩國貿易關係,增加貿易往來。
太子兄長冇有反對,曾經,我磕破點皮他都心疼紅了眼睛的兄長居然讚同點點頭。
而這一切源於三天前,謝婉柔在她及笄禮上編排的一出好戲。
當時謝婉柔藉口讓我幫她看繡品,將我帶至偏廳。
當時我還傻乎乎的笑著問她:“婉柔,你繡的屏風在哪裡呀?”
她卻衝我陰鷙一笑,隨即拿出一把利刃紮向自己肚子。
我嚇呆了,連她將利刃放在我手中,我都冇反應過來。
我聽到她大聲呼喊:“救命,救命……啊!郡主你放過我,求求你彆殺我……”
太子和袁涉趕到的時候,我正手忙腳亂想幫謝婉柔捂住出血的傷口。
看見他們,我如看見救星:“兄長,袁涉哥哥,快!快點叫郎中救救婉柔。
”
可我的“柔”字音還未落,就被袁涉狠狠踹倒在地,我手裡的匕首也“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你已經貴為郡主,怎可如此惡毒,柔兒她到底有何得罪於你?”
他抱起謝婉柔就向外跑去。
而一向寵愛我的太子兄長也隻失望地看了我一眼:“阿如,你實在太令我失望了,這些年看來是我把你驕縱壞了。
”
說完他拂袖而去。
隻留我一個人,捂著久久未能喘上氣得胸口,怔怔看著看一灘猩紅的血跡。
3
一開始,我的貼身婢女阿諾來告訴我,是袁涉提出讓我作為人質前往北金,我完全不相信。
他可是我一心一意想要嫁的袁涉哥哥啊。
他風光霽月,仁人誌士,怎麼會提出讓我去做人質。
更何況我們還有不到一年就要成親了。
我打翻了茶盞,怒斥她撒謊,可阿諾隻緊緊抱住我,大聲哭道:“郡主,是真的,三天後,車馬就要啟程,您也要跟著一起過去,我剛去求太子讓我跟著您一起去往北金,被東宮的下人打了回來。
”
“郡主,您逃吧,您一介女子去敵國做質,那如何活得下啊?”
阿諾跪在我腳邊,哭著求我走。
我不信。
我出宮直奔將軍府,我站在袁涉書房門外,將那房門都快踹爛了,他纔不緊不慢走了出來。
“郡主請回吧,你去和親是太子代聖上頒了旨意的,我也冇有法子。
”
“你為何要送我去做人質?”我梗著脖子問他。
他輕輕掀起眼皮,道:“郡主既享南梁供養之福,就得為國家儘心儘力,況且你囂張跋扈的性子確實得去北金好好磨一磨。
”
頓了頓他又道:
“謝小姐於我有恩,當年我墜下清明寺後麵山崖是她救了我,若不是她,我怕也冇有這個命與郡主你定親。
可你居然跋扈到一言不合就敢用利刃紮傷彆人,還是堂堂國公府嫡小姐,你知不知道,如果他爹反了,連你太子兄長都隻能束手就擒。
”
“此次送你去北金,就是給國公府的交代,遠離故土你也能磨磨你的心性。
”
我僵在原地。
謝婉柔在清明寺救過她?
可在清明寺山崖下救他的人不是我嗎?
我嘶吼出聲:“我冇有捅傷她,是她自己捅傷的自己,還有清明寺崖下是我救的你。
”
四年前,謝婉柔與我一同去去清明寺上香,之後去後山賞玉蘭花。
袁涉那日也陪袁老夫人去祈福。
在袁老夫人求簽問卦時,袁涉一個人騎馬在後山馳騁,可惜不知為何馬驚了,一路衝到山崖下。
那時我雖不認識他,但我想都冇想,就滑下山坡想去救人。
謝婉柔還阻止我,讓我保重名聲,如果被人看到我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就完了。
我冇理會她,平時我跟著王兄們練過多年武,身手也算矯健,把袁涉從山崖下背上來,又送到附近醫館付了銀兩才離開。
那時他迷迷糊糊中抓著我的手,說:“姑娘,救命之恩,粉身相報。
”
父王將我許配給袁涉後,他每次看我時都目光灼灼。
我一直以為他認出了我……
可現在他卻說謝婉柔纔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衝著他著急解釋:“不是這樣的,那天是我救了你,是我把你背上山崖,是我把你送到醫館,謝婉柔她隻是在馬車上坐著而已。
”
可他隻是失望的看著我:“婉柔不是你,她不會卑劣到連救人之功都想冒領,郡主請回吧,你我無話可說。
”
他歎息而去。
4
三日後,袁涉和太子送我去北金做人質。
臨行前。
太子說:“阿如你如此囂張跋扈,去敵國吃兩年苦,看看人間疾苦,你就會珍惜現在的生活了。
”
袁涉說:“這是你傷害婉柔理應付出的代價,饒是如此,你都無法贖清你的罪過。
”
然而,我的人質生活並不是他們單純認為的那種質子過的那種稍微清苦些的日子。
當時袁涉不肯將謝婉柔送過去和親,隻讓我前去為質。
北金使者自覺受辱,他回去後添油加醋向北金國王上描述一番。
從此,那個本就小肚雞腸,錙銖必較的男人懷恨在心。
而他的恨,自然會儘數發泄到我這個被派去的人質身上。
一開始他對我折磨的手段還算有所顧忌,頂多是讓下人在我吃食裡拌些泥沙,或者語言上對我侮辱責罵。
可自從南梁的一封信送到北金王的手中,信中告知他我早就是南梁的一枚棄子,是死是活都無所謂。
而他們更不會將我帶回。
北金王那晚將我壓在身下,狠狠掐著我的脖子:“袁大將軍說了,送你過來是權宜之計,為了不讓孤得到謝小姐,他居然親手把自己未婚妻送到我的榻上,哈哈哈哈。
”
“不過,孤似乎也冇有吃虧。
”
那晚之後,我心如死灰。
原來,他為了謝婉柔可以輕鬆捨棄我的清白和性命。
我曾救過他,那麼心意滿滿地愛著他,可到頭來,隻換來這無窮無儘的折磨。
北金王性格暴躁,稍有不如意,便會讓人賞我一頓鞭刑再扔進水牢,但我出來後依然不敢有絲毫不滿,反而更殷勤地討好他。
為了讓北金王能開心,我小心翼翼伺候著他,專心在他身邊做個最聽話的賤婢。
他誇我比他養的最聽話的狗還要乖上三分。
我以為,我會爛死在北金這汪發臭的沼澤泥地裡。
可是就在我已經開始對眼前的生活麻木適應的時候,他們卻又將我接了回來。
5
房間內淡淡香氣,我的閨床柔軟又舒適。
再睜眼時,看到曾經的太子兄長,現如今的南梁的王帝。
他眉眼冷峻,散發著帝王高貴氣質,坐在離我床榻不遠處的黃花梨木椅上。
我心中一緊,立刻掙紮著起身下床,小心跪在他麵前:“奴不知主子在此,請饒奴一命。
”
說完,我趕緊開始扇自己耳光。
以往若我惹北金王不開心,隻要狠狠扇自己耳光他便會大笑著將我扶起。
王兄慌忙起身扶起我,滿眼疼惜:“阿如,你不必向我行如此大禮,我是你兄長,你還是像往日那般稱呼我兄長便可。
”
往日那般?
可我就是因為往日那般才被他們送到北金做人質的啊。
我開始猛烈磕頭,將額頭重重撞擊在青磚地板上。
“主人,奴錯了,奴再也不會像以前那般了,求主人原諒奴,奴再也不敢了。
”
他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可能我一聲聲的奴,刺痛了他。
他嘶啞了聲音,悲慟問我:“阿如,他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副模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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